阅读下面的文字,完成下面小题。 百合花 茹志鹃 1946年的中秋。 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。我们文工团创作室的几个同志

阅读下面的文字,完成下面小题。
百合花
茹志鹃
1946年的中秋。
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。我们文工团创作室的几个同志,就由主攻团的团长分派到各个战斗连去帮助工作。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!团长对我抓了半天后脑勺,最后才叫一个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去。
包扎所就包扎所吧!反正不叫我进保险箱就行。我背上背包,跟通讯员走了。
通讯员撒开大步,一直走在我前面。刚才在团部我没注意看他,现在从背后看去,只看到他是高挑挑的个子,块头不大,但从他那副厚实实的肩膀看来,是个挺棒的小伙,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黄军装,绑腿直打到膝盖上。肩上的步枪筒里,稀疏地插了几朵野菊花。
我随便地问他是哪里人。他没回答,脸涨得像个关公,讷讷半晌,才说清自己是天目山人。原来他还是我的同乡呢!
“家里还有什么人呢?”
“娘,爹,弟弟妹妹,还有一个姑姑也住在我家里。”
“你还没娶媳妇吧?”
“……”他飞红了脸,更加忸怩起来,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。
我们到包扎所,已是下午两点钟了。因为部队上的被子还没发下来,但伤员流了血,非常怕冷,所以就得向老百姓去借,我便自告奋勇讨了这件差事,怕来不及就顺便也请了我那位同乡,请他帮我动员几家再走。他踌躇了一下,便和我一起去了。
我们先到附近一个村子,分头行动。不一会儿,我已写了三张借条出去,借到两条棉絮、一条被子,正准备送回去再来借时,看见通讯员从对面走来,两手还是空空的。
“怎么,没借到?”我觉得这里老百姓觉悟高,又很开通,怎么会没有借到呢?我有点惊奇地问。
“女同志,你去借吧!……老百姓死封建……”
“哪一家?你带我去。”但他执拗地低着头,像钉在地上似的,不肯挪步,我走近他,低声地把群众影响的话对他说了。他听了,果然就松松爽爽地带我走了。
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,只见堂屋里静静的,我们站在外面向里“大姐、大嫂”地喊,一会儿,门帘一挑,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。这媳妇长得很好看,高高的鼻梁,弯弯的眉,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。我硬了头皮,讪讪的向她开口借被子,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。我说完了,她看看我,看看通讯员,好像在掂量我刚才那些话的斤两。半晌,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。
通讯员乘这机会,颇不服气地对我说道:“我刚才也是说的这几句话,她就是不借,你看怪吧!……”
我赶忙白了他一眼,不叫他再说。可是来不及了,那个媳妇抱了被子,已经在房门口了。被子一拿出来,我方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的道理了。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花被子,被面是假洋缎的,枣红底,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。她好像是在故意气通讯员,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,说:“抱去吧。”
我开口叫他,他绷了脸,垂着眼皮,上去接过被子,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。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,就听见“嘶”的一声,衣服挂住了门钩,在肩膀处,挂下一片布来。
刚走出门不远,就有人告诉我们,刚才那位年轻媳妇,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,这条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妆。我听了,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,通讯员也皱起了眉,我便故作严肃地说:“是呀!也许她为了这条被子,在做姑娘时,不知起早熬夜多干了多少零活,才积起了做被子的钱,或许她曾为了这条花被,睡不着觉呢。可是还有人骂她死封建……”
他听到这里,突然站住脚,待了一会儿,说:“那……那我们送回去吧!”
我看他那副认真、为难的样子,又好笑,又觉得可爱。不知怎么的,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同乡。
包扎所的工作人员很少。乡干部动员了几个妇女,那位新媳妇也来了,帮我们打水,烧锅,作些零碎活儿。
天黑了,天边涌起一轮满月。我们的总攻还没发起。
一会儿,我们的炮响了,断断续续地有几个伤员下来,包扎所的空气立即紧张起来。我拿着小本子,去登记他们的姓名、单位,轻伤的问问,重伤的就得拉开他们的符号,或是翻看他们的衣襟。
前面的枪声,已响得稀落了。感觉上似乎天快亮了,其实还只是半夜。前面又下来一个重伤员。他安详地合着眼,军装的肩头上,露着那个大洞,一片布还挂在那里。
“这都是为了我们……”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,“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,可谁知道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撂下颗手榴弹来,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,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,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……”
新媳妇短促地“啊”了一声。我强忍着眼泪,回转身看见新媳妇轻轻移过一盏油灯,解开他的衣服,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,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。……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,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,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,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。
她低着头,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。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,默默地站起身说:“不用打针了。”我低声地对新媳妇说:“不要缝了。”新媳妇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,低下头,还是一针一针地缝。
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,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,要把他放进棺材去。新媳妇这时脸发白,劈手夺过被子,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。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,半条盖在他身上。
外边月亮很明,也比平日悬得高。新媳妇扭过脸去,在月光下,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,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,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,盖上了这位平常的、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。
(有删改)
19.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,不正确的一项是(   )
A.小说叙述的是1946年中秋之夜,小通讯员和“我”借被子以及新媳妇献被子的小故事,表现了战争年代人际关系的崇高纯洁,歌颂了人性美和人情美。
B.小说的语言,不论叙述还是描写,都给人自然、清新、柔和、优美之感,使一个流血牺牲的战斗故事充满了诗意;特别是人物语言,个性鲜明,生动传神。
C.“你去借吧!……老百姓死封建……”,既表现通讯员因没有借到被子而看不起老百姓,也为他得知真相的自责埋下伏笔,省略号勾勒出他不善言辞的窘态。
D.小说中有不少意蕴丰富的意象。如“百合花”,一方面指被子上的百合花图案,预示新婚夫妻百年好合;另一方面又象征年轻媳妇的朴实美丽与纯洁无瑕。
20.小说是怎样塑造新媳妇这个人物形象的?请作简要分析。
21.请简要分析小通讯员形象。
22.独特的女性视角是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,请结合内容简要分析其艺术效果。
 
【答案】
19.C
20.①通过细节描写来表现新媳妇的人性美。②通过形象描写来表现新媳妇青春美,她是过门刚三天的农村媳妇,长得很好看,高高的鼻梁,弯弯的眉,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。③通过行为描写来表现新媳妇的人性美。
21.①他是团部通讯员,是来自农村的青年,稚气未脱离,质朴、憨厚、不善言辞,有时执拗得有点任性,有时活泼得可亲可近。②他热爱生活,关心同志,体贴别人,舍己救人。
22.①女性观察细致,以其视角叙述故事,可更多地展现细节,增强情节的生动性,让人如临其境。②女性感觉敏锐,可更好地刻画人物形象。如通讯员的牢骚、新媳妇的羞涩,更生动地表现出人物特点。③以女性视角描写战争,绕开激烈的战斗场面,从侧面突出战争的残酷,更能引发读者的想象。④可引导读者从女性的角度理解战争、理解人物,从而产生独特的感受,更好地把握内容和主题。

【分析】
19.
本题考查学生理解作品内容并赏析作品艺术特色的能力。
C项,理解不当。根据原文可知,通讯员的话表达的是没有借到被子的不满,他得知真相后也没有自责。
故选C。
20.
本题考查学生鉴赏作品的艺术手法的能力。
此处主要是找出作品中刻画人物形象的主要手法。首先是通过细节描写来表现新媳妇的人性美,如新媳妇看到重伤的是小通讯员,于是一针一线地缝补他衣服上的破洞,后来又将新婚时的被子盖在小通讯员的遗体上。其次是通过形象描写来表现新媳妇青春美,她是过门刚三天的农村媳妇,长得很好看,高高的鼻梁,弯弯的眉,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,善良纯朴开朗,也有着新嫁娘的矜持羞涩。再次是行为描写,作者对新媳妇这个人物的描写是由淡而浓的,好比一个人迎面而来,愈近愈看得清,最后,不但让我们看清了他的外形,也看到了他的内心,所以说小说描写新媳妇救助伤员的行为动作,表现了新媳妇的人性美。
21.
本题考查学生鉴赏作品人物形象的能力。
通过阅读文本,可以发现作者对小通讯员的描写还是比较细腻的。根据小说前半部分的交代,可知他是团部通讯员,在战斗开始前奉命护送女文工团员去包扎所。
由文中“只看到他是高挑挑的个子,块头不大,但从他那副厚实实的肩膀看来,是个挺棒的小伙”可知他是一个刚参军一年、只有19岁的农村青年。由文中“肩上的步枪筒里,稀疏地插了几朵野菊花”可以看到他稚气未脱离、热爱生活的一面。由文中“他飞红了脸,更加忸怩起来,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”“‘女同志,你去借吧!……老百姓死封建……’”可以看到他质朴、憨厚、不善言辞、更怯于与陌生女性交往的一面。由“他执拗地低着头,像钉在地上似的,不肯挪步”可以看到他有时执拗得有点任性的一面。由“他听了,果然就松松爽爽地带我走”“我开口叫他,他绷了脸,垂着眼皮,上去接过被子,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。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,就听见‘嘶’的一声,衣服挂住了门钩”“他听到这里,突然站住脚,待了一会儿,说:‘那……那我们送回去吧!’”“我看他那副认真、为难的样子,又好笑,又觉得可爱”“他踌躇了一下,便和我一起去了”可以看到他有时又活泼得可亲可近、体贴别人。这个小通讯员还关心同志、勇于牺牲、舍己救人,比如文中写到在战斗中,当一颗手榴弹在担架队员们中间冒烟乱转时,“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,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……”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解除了人民群众的危难。
22.
本题考查学生鉴赏评价作品艺术特色及其效果的能力。
独特的女性视角是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。这个主要是通过“我”这个人物形象来实现的。虽然,作品主要写的是小通讯员和新媳妇之间的圣洁感情,但是,“我”却是小通讯员和新媳妇之间不可缺少的穿针引线的人物,是故事的叙述人和情节发展的重要推动者。因此,“我”不仅是作品采用“第一人称”方式的承担者,而且也是作品中的一个艺术形象。“我”与小通讯员去前沿包扎所的路上,主动找他搭话,主动认老乡,甚至带着挑衅性地问他娶媳妇了没有言行,表现出一种战争年代革命队伍中的女同志特有的“泼辣”,是一个具有着强烈性别意识的人物。作品不仅通过“我”带有女性特征的细微观察,使小通讯员和新媳妇的形象跃然纸上,而且,通过富于浪漫气质的想象,使作品充满抒情的色彩。比如,“我”想象的小通讯员在家乡天目山拖毛竹时的情景:“我朝他宽宽的两肩望了一下,立即在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绿雾似的竹海,海中间,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,盘旋而上。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,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,扛了几枝青竹,竹梢长长的拖在他后面,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。”语言不多,却充满诗情画意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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